三月七日,沙湖道中遇雨,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狽,余獨不覺。已而遂晴,故作此。
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
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風吹酒醒,微冷,山頭斜照卻相迎。
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
— 蘇軾 《定風波》
蘇軾人生中最大的苦,也許是當年被誣陷的「烏臺詩案」。他被囚一百三十天,甚至一度以為自己離大去之期不遠。他受到了無情的拷打,連訣別詩都寫了兩首。人在生死交關之時,更能看清周遭環境的人事與物,但能「豁達」去對待、則是一種內心的徹底透悟。
《定風波》是蘇東坡的人生體悟,在大風大浪之中、如何能將風波平定?也許不外乎,坦然面對、豁達以定。說來容易,但做、很難。
蔣勳老師解說蘇軾的定風波,說他寫出了不起的句子。這是描寫人生境界最高的一首詞,從「揀盡寒枝不肯棲」到「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」我們生命中自己最喜歡、與最不喜歡的,都應該是自己生命裡最珍貴的一部份。就算人生中一直下著雨,比起一旁一直躲雨的人們,何不享受這些雨?這是人生中的選擇,端看你自己怎麼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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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劇作家Margaret Edson的《W;t》在當年獲得了普立茲戲劇獎,劇本描述一名叫做Vivian Bearing的教授,在面對自己死亡時,如何以機智幽默的方式、講述人生最後經歷的旅程。八年前,吳念真導演改編了這個劇本,成就了現在的《當妳轉身之後》。
可能因為學生時代多少受到一些英國文學的影響,我對於作家所賦予的文字、有些許的偏執與敬重。在看改編文學的表演時,很常會不小心跳出來。並非演員不好,只是想像的到原文劇本的台詞、對照成中文詞本,總有些時候「出現卡頓」。這是我第一次沒有發生以上的感受,這足以看得出吳導的改編有多成功。而有多成功,也代表著有多辛苦。
John Donne是英國詩人,他生平所遭遇的監禁、迫害和蘇軾有相似之處。劇本利用我們較為熟悉的詩詞,莊子提及的想法抑或是故事,貫穿了整齣劇的中心思想及欲傳達的情感。演員、劇本具備了,尚差「臨門一腳」。
這次我很喜歡的是歌曲跟能夠旋轉的病床布景,當然所有幕前幕後的工作人員成就了整個表演,不過最有感的這兩個部分。病床的布景捨去了以往的「黑衣人」,直接由四位演員自然流暢的完成場景轉換。我從一開始就在觀察這四位,除了轉場外、他們在一些時刻也會出現。他們出現時的位置、情緒,我想是有設計過的。這部分並沒有特別提及,但我挺想知道這些設定的真正意涵。
我自己的猜想,也許這四位代表著姚教授的內心。以往生活在學術成就的光環之下,內心四平八穩的、沒什麼事情可以擊倒她。這四位就剛好佔據在布景的四個角落,也許代表著她原本堅定平穩的內心。在一些時刻,有些角落崩塌了,有人坐了下來、有人表現出掙扎、有人還是站立著、也有人就靠著那四角的支撐柱。這是否是展現了姚教授內心的變化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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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個獨幕我就哭了。姚教授一個人,推著點滴架、唱著歌。我看見她想哭、卻又得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。人生在哭笑不得的時候,最哀傷。
「每一次的睡眠,就是小小的死亡;每一次醒來,就是小小的重生。」王琄說她在書上看過這段話。人從出生後,即開始等待死亡。但我們都以為死亡離我們還遠,卻不知我們離它是越走越近。
第一次面對死亡,是阿公走的時候。那時候有些懵懵懂懂,在實習時被一通電話通知、趕回家所面對的,就是一場告別式。再來,得知遠親阿姨病逝,好像知道了「死,就是一瞬間的事。」接著,跟我最親的阿嬤在加護病房斷氣了,那時候真正明白了「接到噩耗」的「起承轉合」。我哭著接到電話、哭著搭車趕去醫院,哭著看見阿嬤依舊漂亮的「大頭照」、再哭著參與站到腳痠的唸經超渡,最後哭著蓋上棺木、再哭著完成火化。喔,原來這就是死亡。
姚教授沒了心跳的那一幕,是我人生經歷過的寫實畫面。我的恩師體恤我,在我飛到醫院見他第一面時,他仍撐在那。興許他就在等我們這些毛頭小孩來告別,我才出了加護病房沒多久、機器就停止了。再進到那個空間,他平靜地躺在那像是在說:「我走啦。」
實際上,當場的醫師跟護理師相對冷靜許多。我想那是給家屬與親友的一種尊重,也是在死亡之前、他們能為我們保持住情緒的一種方式。這是,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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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亡,從來都在我們身邊。到了人生的最後,你會想怎麼度過?
那天,我跟好友說我幾年前就把參加自己告別式的名單寫好了。她說,我太誇張了。我倒不這麼認為,我想、我只是在慢慢的幫助自己,不要這麼害怕死亡。
或許,這個故事是希望人要擁抱人生中的好與不好。即使面對困境、甚至死亡,也可以轉念而豁達應對。可能就就如同吳導說的吧,「知死」、「惜生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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